8月26日,“生命的暗流与霞光——黎紫书新书分享会”在南京先锋书店举行。马来西亚华文作家黎紫书,就新作《流俗地》与著名作家鲁敏、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对谈。
△分享会现场
黎紫书1971年出生于马来西亚,自1995年以来,作品多次获得花踪文学奖、《联合报》文学奖、时报文学奖、南洋华文文学奖等,个人曾获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奖、马来西亚优秀青年作家奖、“云里风文学奖”年度优秀作家奖、单向街书店文学奖“年度青年作家奖”等。
2021年4月,《流俗地》在中国大陆出版以来获得了一系列奖项,并在读者当中积累了相当不俗的口碑。小说以盲女银霞为线索,以马来西亚小城怡保为地标,串联起了“楼上楼”里的众生百态,为华语读者描绘了热带雨林气候中的锡都兴衰。该作面世两年之后,作家黎紫书得以来到中国大陆,与读者近距离见面、交谈。
△《流俗地》
保持了汉语写作的美感
黎紫书说,多年前,她曾来过先锋书店,那是一个冷冷清清的晚上,大家还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作家。那场讲完以后,一个读者上来跟她说,“你是一个很真诚的人”,所以这次来南京回到先锋做活动,她心里暗自期许,希望能再次遇见那个陌生人。
△马来西亚华文作家黎紫书
35岁之前,黎紫书是一名新闻记者。这是马来西亚当地为数不多的、能够通过中文书写来谋生的一项工作。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份终身职业,直到她发现这份工作消耗太大,重复性太高,决定辞职当一名全职的中文作家。
“这个决定非常悲壮,”黎紫书说,在马来西亚,中文小说能卖一千本就是畅销作家。如果余生选择当一个作家,首先要想办法成为一个更了不起的作家,这就需要突破自身的局限,找到更大的格局。于是她决定离开故乡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此后,在接近二十年的“流浪”地生活中,她先后旅居北京、伦敦等多个城市。在反复地离开和回归之间,她逐渐认清故乡是什么,“就像鱼离开水以后才知道水是什么,水跟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,”这才有了《流俗地》这部小说。
鲁敏和黎紫书都是70后,属于同一个代际的作家,两位作家的精神成长,都处在两个国家经济蓬勃和崛起的时代。鲁敏说,马来西亚国语是马来语,官方语言是英语。黎紫书在一个并不非常活跃的场域里面用华语写作,却保持了汉语写作的优雅、准确、清晰、繁简得当的美感,这是她读黎紫书小说非常强烈的感受。
此外,小说里面有一种生命的平等感。在主要人物、故事主线之外,作家对每个人物都有恰当的关照和体恤之心,有来龙去脉、前因后果,会有很好的照应,她在读的时候很喜欢这种呈现方式。
献给故乡和亲人的长篇
何平称《流俗地》是作家献给故乡和亲人的一部长篇。他关注的是作品当中那些打动他的最本真、最朴素的东西。比如母亲去世以后,儿子在家里翻旧报纸,“那个年代的盛世就这样过去了”;再如小说讲到拉祖死了,“就像石子掉到水中噗通一声”。
小说里的三个年轻人,属于不同的社群和族裔,他们的生活互相关联,在时间的延伸过程中,每个人都要开辟自己的道路,但是每当遇到生命困境的时候,会不断地回头去看自己少年时代的伙伴。“所以这个小说真正打动我的是人,在这样一个不可爱的世界里,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种光亮。”
△活动现场
黎紫书表示,自己曾离开家很久,经常一离开就是一年、两年,每次回去见到老家的人,感情、心态上不断产生改变。怡保是粤语社区,所有华人都能说粤语。母亲是广西人,父亲祖籍广东梅县,是客家人,两个人不能用彼此的方言对话,就折中讲粤语,所以她一开始学习语言,也是说粤语。她在书写《流俗地》的时候,用了粤语所给予的各种各样的能量、灵感,在语言上推动小说叙述的节奏。
“我以前常常觉得粤语过于生猛、粗话太多,很讨厌家乡一些粗俗的人,可是经过很多次离开再回去的时候,我听到这种粗俗的话的时候,心里觉得无比亲切。老家虽然是你五年前离开的样子,一点进步都没有,可是那个不进步让你觉得很宽心。所以在写《流俗地》的时候,不管写的是谁,可能是让大家讨厌的渣男,可能是一无可取的父亲,我的心里面没有一点点的憎恨,没有存着丝毫的批判之心,这就是离家多年造成的一个情况,你想到家乡的时候所有都是美好的。就连这些粗俗的人,就连这些不道德的人,对你来说依然有他可爱的一面,你没有办法不用一种带着温情的笔调去写这些人和事。”
至于为何写三个人的情谊,“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元种族、多元文化的社会,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把所有这些人放到楼上楼这个背景里,就是特意要把各种族的人聚居在一起,方便我用这个方式来书写,不仅仅是怡保,不仅仅是马华社会,而是整个马来西亚社会的一个切面,”黎紫书说。
鲁敏表示,小说从主要人物到次要人物,到过客一样的边缘人物,她感受到人物是在不断丧失、不断被打击、剥夺的生活世道里,依然相互拉扯着往前走。“拉扯的过程中可能有离散、背叛,或者有互相的绞杀、侵占,但最后还是迎着那一点点光往前走,这是我最有感触的地方。”
关于人物的感情,她跟黎紫书也有同感,“你写的这个人,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,还是粗俗的人、残缺的人、卑鄙的人,作为写作者都会对他特别保有深情。他之所以成为他,一定是有他成为的理由,一定是我对他充满感情才这么去书写。”
为什么银霞必须盲?
为什么银霞必须盲?黎紫书表示,自己一直想从盲人的视角去写一部小说,“这是写作者想要制造一种困境给自己去突破。另外一个原因,则是盲人的视角比较清明、比较干净。”
“我的家乡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,各族群彼此之间有各种各样的成见,我想从一个盲人的角度去看这个社会,她有与别人不一样的眼睛,她的眼睛看不到那么多标签。她对事物的认知,不像我们这些有视觉的人,有这么多的盲点。我们受到各种各样的标签和成见的影响,盲点其实比盲人更多。盲人对社会、对人的认知跟我们是不一样的。我常举一个例子,不管‘少女杀手’大辉多么英俊,他都没有办法‘杀’掉银霞,因为银霞不吃那一套,她有她自己认知人的方式。”
鲁敏认为,小说一定是经过作家设计的,怎么把这个设计感去掉,变成一个宛若天成的东西,这个去技术化的过程是很了不起的功夫。这点黎紫书处理得非常好。
何平表示,情感、细节也好,人物处境也好,作家要有充分的感受能力才能拿捏得恰到好处、不着痕迹。这些年马华文学在中国大陆引起很大反响,黎紫书的书写呈现出马华文学的另外一种可能。某种程度来讲,也呈现出汉语文学微妙的东西。
现代快报+记者 陈曦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供图
(校对 季林巧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