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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评丨话剧《红色》:抽象派大师的美丽心灵


现代快报+评论员 王子扬

堂吉诃德,原本塞万提斯精心设计过的,近乎傻瓜白痴一样的人物。然而,当他拎起长矛、跨着瘦马,毅然决然向着风车冲锋,读者们选择原谅了他的愚蠢。因为悲壮。愚蠢是生活的常态,悲壮是灵魂的底色。

最近,约翰·洛根的名作《红色》登陆南京,连演两场,反响异乎热烈。不少观众谈到,他们从中看到堂吉诃德的影子。话剧取材自1970年,马克·罗斯科割腕自杀的真实历史事件,尝试还原这位抽象派绘画大师的心灵世界。

但,马克·罗斯科毕竟不是白痴,堂吉诃德只存在理想中。更多的时候,戏里的马克·罗斯科老“拧巴”着,让自己介于“出剑”“不出剑”,还有“上马”“不上马”的纠结中。叙事艺术建立于模糊的立场,这是这部戏“高级”的地方。



输局

马克·罗斯科面临的是一个“输局”,他尝试与所有人为敌。

年轻时,他是愤怒的,一代人群而起之“杀死了”毕加索,终结了立体主义;成名后,他仍然愤怒,孤高地藐视金钱鄙夷物质,睥睨被资本绑架的杰克逊·波洛克;成了大师,他更加愤怒,面对安迪·沃霍尔等新一代的追赶,他扔掉他们的画作咒骂不止。

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看得上的人吗?也许有,像米开朗基罗,他欣赏这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巨擘,赞美他的创意。但那毕竟是离他很远的东西,若是米开朗基罗晚生了400多年,挡在了他的面前,谁能保证,他不会向这位赞赏有加的大师“开火”?

应当点出,厚古薄今本就是一种“虚伪”。作品借年轻人坎之口,数次戳破了这种虚伪:你嘲笑杰克逊·波洛克,笑话他放浪形骸,笑话他私德有亏,笑话他死在了豪车上。但你把自己的画挂在饭店,还收了天价酬劳,企图将之打造成庙堂,这何尝不是你的豪车!



固然,尾声处马克·罗斯科把钱退回去了,但手边钱易退,心中贼难除,无法与时代和解的他选择一死,本质上是一种“认输”。认输,未必是坏事,可能是一种高级的品味。《红楼梦》是一个认输的故事,《水浒传》也是一个认输的故事。绝大多优秀的文艺作品都是不争胜的,特别是比起虚假的胜利,余韵足。

看得出来,主创们应该是非常欣赏马克·罗斯科这个人物的。如果这是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戏剧,马克·罗斯科很可能会被塑造成一位坚守自己的精神价值、毫无道德瑕疵的英雄。但应当庆幸,剧作呈现给我们的,非道德的是非,而是个人的困境,投射出的是世界的样貌。

或许,这也可以看作一种主创的“认输”。

格物

马克·罗斯科的殉道,有点像王国维。国学大师陈寅恪有句很有名的挽词说:“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,为此文化所化之人,必感苦痛,其表现此文化之程度愈宏,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。迨既达极深之度,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。”

马克·罗斯科也是“文化所化之人”,这种底蕴藏在开篇他与坎的对话里。他先是问男青年有没有读过尼采、读过《悲剧的起源》,还问他知不知道弗洛伊德、荣格的心理学,接着又把话题引向了文学,谈及拜伦、屠格涅夫,还有莎士比亚……

他说:“哲学、神学、文学、诗歌、戏剧、历史、考古学、人类学、神话学、音乐……它们是你必不可缺的作画工具,跟你的画笔和油彩一样,没有文化素养你就成不了一名艺术家。”他希望观众能够通过抽象的色块,感受他极致的人文主义,以及深刻而沉重的精神抱负,这种境界类似于中国人讲的格物致知。

外国人也“格物”,戏里马克·罗斯科瞧不上的安迪·沃霍尔,就是格物致知的高手。他一眼看透了商品社会的本质——复制。20世纪60年代,他创作了一系列的水果、可乐瓶,以及玛丽莲·梦露、伊丽沙白·泰勒等明星的图像,以浓艳夸张的色彩,进行了新型的美术创作,风靡一时,同时对平庸的流行文化进行了波普式的批评。

两种文化到最后常同途异路。西方艺术家“致知”的结果经常是“虚无”,因为尼采说“上帝死了”,人就是偶然出现的东西,不如星星长、不如星空远,在这个基础上,虚无几乎是必然的结果。中国的艺术家常说的,是另外一套理论,叫“天人合一”。

天人

因为“虚无”,马克·罗斯科将心中的画,融进了一块块流淌的色域。因为“天人合一”,汉代的扬雄提出,“书,心画也。”

书法中的狂草和抽象画是有相通的地方的。画布上色块原本没有任何含义,就像书法的形相一样。文字的根本作用是表达意思,技术纯熟、书写出来、教人认得,目的便达到了。凡是艺术,要有创造性,文字自古有定形,但欺名盗世之徒甚多,要于笔画中听见惊雷,难比登天。

王羲之是登上过天的男人。如果,马克·罗斯科和王羲之生活在同一个时代,两个人想必能成为非常好的知交。从某个方面来说,王羲之的魏晋风骨,是马克·罗斯科精神困顿时寻找的答案。

马克·罗斯科割腕前的最后一个“症结”是替四季饭店作画。他反复拷打自己,试图把这件事情合理化、神圣化,试图让自己不去计较欣赏他画的人是低俗、媚俗,还是愚蠢。事实上,王羲之以把自己的作品给这些人欣赏为乐,所以我们翻看史书,堂堂“书圣”没有架子,今天给老太太写竹扇,明天给老道抄《金刚经》。

戏演完了,有一种声音说,马克·罗斯科如果拿了钱、画了画,那他也应是个人物。

马克·罗斯科听没听过一千多年前的王羲之,我不知道。不过另有一段趣谈,毕加索晚年确实在钻研中国的大写意画法,还用油画笔临摹很多齐白石的虾米、白菜,乐此不疲。大写意笔墨简练,不喜欢“拧巴”,和逼真饱满的油画路子确实不太一样。

毕加索若有所思。

毕加索活到了92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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